[書架]書香碟影之于連的幸福花園

　　書香碟影之于連的幸福花園

　　于連的故事

　　于連是一個木匠的兒子，自小崇拜拿破侖，希望憑借個人的努力擠入上流社會，實現自己的巨大野心。為此，他進入市長家作家庭教師，與市長妻子德·萊納夫人發生了一段感情。后為避免事情敗露，他到神學院學習，又受人推薦，到德·拉莫爾侯爵府上任秘書。在那里，他與美麗、高傲的瑪蒂爾德小姐相互吸引，他看上了瑪蒂爾德小姐顯赫的地位，瑪蒂爾德小姐則懷著一種“我敢于戀愛一個社會地位離我那樣搖遠的人，已算是偉大和勇敢了”的浪漫主義感情，因此，在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于連順著梯子爬進了瑪蒂爾德小姐的房間。不久，在瑪蒂爾德的請求下，于連得到了一份侯爵賜予的田產，并當上了驃騎兵中尉。就在于連做著飛黃騰達的美夢時，德·萊納夫人向侯爵寫了一封告發信，得知事情敗露的于連憤怒地趕到教堂，向德·萊納夫人連發兩槍，他也隨即被逮捕，并被判處死刑。在小說的結尾，瑪蒂爾德小姐親手埋下了于連的頭顱，而他的另外一個情人德·萊納夫人在他死后的第三天，也離開了人世。

　　“紅”與“黑”

　　《紅與黑》起初的標題為《于連》，1830年定名為《紅與黑》，并有副標題“1830年紀事”。關于“紅”與“黑”的象征意義，一直眾說紛紜，爭論不休。有的認為“紅”象征著拿破侖士兵的軍服，“黑”象征著牧師的長袍；有的認為“紅”是法國大革命紅旗的顏色，“黑”是波旁王朝黑暗統治的象征；還有人認為“紅”象征著于連的反抗力量，“黑”則是他幻想的破滅，甚至還有人把“紅”與“黑”解釋為賭盤上輸贏的標志，以此來暗示于連生活道路的浮與沉。這些解釋都有自己的道理，起碼都認為“紅”與“黑”代表著某種政治內容，而于連的一生，包括他的兩次愛情，也的的確確與時代風云息息相關。

　　于連語錄

　　1.那我還剩下什么，如果我自輕自賤？我曾經野心勃勃，我不愿譴責我自己；那時我是根據時代的風尚行動。現在，我過一天是一天。但是，如果我做出某種怯弱的事情，我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找不幸……

　　2.從前，我們在韋爾吉的樹木里散步的時候，我本來可以多么地幸福啊，可是一種強烈的野心卻把我帶到虛幻之國去了。

　　3.我的名譽將一落千丈，毀于一旦！而我的全部財產就是榮譽呀，我就靠它生活……

　　4.這顆心和德·萊納夫人的心很不一樣，讓她害怕，我只有讓敵人害怕，敵人才會服從我。那時候敵人就不敢蔑視我了。

　　5.人類思想的所有最重大的主題都被洋洋自得地談到了。聽上三分鐘，就會自問，占上風的究竟是言者的夸張呢，還是其可惡的無知？

　　于連的“幸福”花園

　　江飛

　　“維里埃爾算得上是弗朗什—孔泰最漂亮的小城之一。一幢幢房子，白墻，紅瓦，尖頂，展布在一座小山的斜坡上。茁壯的栗樹密密匝匝，畫出了小山最細微的凹凸。城墻下數百步外，有杜河流過。這城墻早年為西班牙人所建，如今已殘破不堪。”那個在扣子上掛滿勛章的德·萊納爾市長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出他的別墅，他擁有全城最漂亮的花園。他還有一座有四個塔樓的古城堡，花園的布局和杜伊勒利宮的花園完全相似，有許許多多邊上圍著黃楊的花壇和每年修剪兩次的栗樹覆蓋成蔭的小徑。附近有一片地種著蘋果樹，是散步的場所。許多年來，我一直念念不忘的便是那樣的美麗花園，花園里仿佛永遠都種植著高大茂盛的大胡桃樹，盛開著些異常美麗的花兒，以及花叢中隱沒的一個年青人“幸福”而短促的一生。

　　他叫于連，住在司湯達的小說《紅與黑》里，或者就在我們的隔壁。那時候的我比他還要年輕，瘦弱，敏感，正讀著高中，所有關于愛情關于未來的憧憬都仿佛于連的隱秘夢想，在心底小心翼翼地生長著。于連是木匠索黑爾的兒子，約十八九歲，長得文弱清秀，兩只又大又黑的眼睛。在寧靜時，眼中射出火一般的光輝，又像是熟思和探尋的樣子，但一瞬間，又流露出可怕的仇恨；由于他整天抱著書本不放，不愿做力氣活，因而遭到全家的嫌棄與怨恨，經常被父親和兩個哥哥毒打。他是單純、敏感而又野心重重的，我理解一個貧窮木匠的兒子不為人知的內心，甚至那種高傲得讓人過目不忘的眼神。作為市長家的家庭教師，他的聰穎是毋庸置疑的，他精通拉丁文，能將拉丁文的《新約全書》全背下來，并因此得到市長及仆人的尊敬。雖然他信仰的是拿破侖而非那些遙遠而虛幻的神，但他小小的虛榮心還是因此而得到了一點點的滿足。接下來的那個夜晚，他向年輕的女人們侃侃而談，愉快地享受著樂趣，他指手劃腳，碰到了德·萊納爾夫人的手，她的手是擱在平常安置在花園里的那種油漆過的木頭椅子上的椅背上的。她的這只手很快地縮了回去。他感到被蔑視，所以，在他的內心深處，便有了更為重要的職責——要使這只手在他碰到時不縮回去。于是，我看到了那個在鄉下的別樣的夜晚，在那座空氣中都飄浮著焦慮和等待的花園里，在十點的鐘聲余音未盡的時候，于連使足勁把那只涼得像冰一樣想要掙脫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他完成了他“英勇的職責”，心靈里洋溢著幸福，卻不是因為愛。而在花園里的那棵大椴樹下度過的幾小時，對德·萊納爾夫人來說，卻是一個幸福的時刻，這幸福奪走了她的睡眠，也開始了二人之間無休止的折磨和糾纏。那一晚，被膽怯和自尊心折磨了一天的于連，睡得很熟。

　　睡夢中的于連不會夢到他的將來，他的未來也注定翻越不了花園的圍墻。

　　當他被迫離開了德·萊納市長的花園，卻又跌進德·拉莫爾侯爵的花園之中。他的高傲表現深深地刺激并吸引了那個美麗、高傲、虛榮、大膽且充滿幻想的瑪蒂爾德小姐，她一封又一封熱烈的信箋將他引入深不可測的花園之中。“半夜一點的鐘聲響時，您到花園來。搬來園丁的大梯子，就在井邊；搭在我的窗口上，爬進我屋里。有月光，沒有關系。”凌晨一點，于連在花園的一個陰暗角落里站定。他攀著花匠的梯子爬上去，跳進了瑪蒂爾德的臥房。然而在那最初的時刻，他的感情里沒有絲毫溫柔的成份，沒有曾經在德·萊納爾夫人身邊得到的那種心靈的陶醉，他只感到野心得到滿足之后的最強烈的幸福。那是一個可怕的夜晚，而他卻并不知道。

　　與其說于連是幸福的，不如說是奇怪的、混亂的、不幸的。

　　“這座花園非常大，是幾年前以無比高超的審美力設計出來的。但是那些樹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樹。園子里有幾分鄉村風味。”小說里，司湯達借馬辛吉爾的話虛構了這樣的花園，而這樣的有著“鄉村風味”的花園卻讓我不禁懷疑：在我的印象之中，鄉村風味是淳樸、簡單，身處其中應當是愜意而自在的，可我為何總是看見那個在花園里散步卻心事重重的于連？曾經的于連是一個備受侮辱、孤立、無知，甚至有點笨拙的農家子弟，他充滿了傲氣，因為他的心是高潔的，他會為自己動了感情而感到羞愧。當他獲得了德·萊納爾夫人的愛情，他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別人所愛的時候，他高興得哭了起來，跑到大樹林里去偷偷落淚。那是一個高尚而純潔的于連，但此后的于連卻不由自主地走向了花園的陰暗深處，仿佛走向了19世紀初法國巴黎金碧輝煌的上流社會，他迷失了方向，在幻想的破滅中一步步走向死亡。在小說的最后，瑪蒂爾德親手埋葬了她情人的頭顱，而德·萊納爾夫人在于連死后的三天，也抱吻著她的孩子們離開了人世。

　　一切歸于安靜，一切歸于泥土。

　　就在這個美麗卻處處充滿著陷阱的花園里，可以發現許多青春的身影，比如拉斯蒂涅（巴爾扎克《高老頭》），比如高加林（路遙《人生》），當拉斯蒂涅埋葬了他作為年青人的最后一滴眼淚之后，他決定和上流社會拼一拼，而在我看來，他只能朝著于連的方向慢慢走去，最后成為那座“幸福”花園里一朵艷麗卻匆匆的花兒。那是屬于于連的花園，也是屬于那些追求所謂“幸福”的人們的美麗墳墓。而我，或者我們，只能佇立在花園的鐵門外，凝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想去挽留，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