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輝煌是否需要重建

　　今年是圓明園罹難145週年，圓明園復建與否的問題再次引起關(guān)注。為此，記者分別採訪了“保留派”的代表專家葉延芳，“修復派”的代表專家羅哲文和王道成。請看———

　　背景：在圓明園昔日輝煌是否需要重建的問題上，力主“重建圓明園昔日輝煌”的“修復派”與力主“讓廢墟成為民族恥辱歷史教科書”的“保留派”聚訟紛紜，各執(zhí)己見，一直未有定論。

　　保留是因為精神傷痛刻骨銘心

　　記者：葉先生，從20世紀90年代初，您就堅決反對圓明園復修。您認為，世界上有許多著名的歷史遺址。是以廢墟的蒼涼美而聞名于世的，如被譽為古代世界七大奇觀的羅德島太陽神巨像等。

　　葉延芳(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是的，我一直認為，圓明園廢墟是西方列強留在中華民族嵴背上最深痛的傷疤。應當像保護犯罪嫌疑人“作案現(xiàn)場”那樣保護圓明園的廢墟狀貌。廢墟悲涼的滄桑感本身就是對以強凌弱的侵略行徑的無聲控訴，是最理想的愛國主義教育。這是一座輝煌的皇家園林所無法比擬的。

　　記者：可不可以說，對廢墟要尊重歷史塬狀，保持歷史真貌，不要唐突地進行任何修繕?

　　葉延芳：進行維修是必要的，我所反對的是在廢墟上搞“假古董”，破壞廢墟本身的美。從文物美學角度講，文物價值和文物美就在于歷史塬初性。國際公認的維修塬則是：修舊如舊，而我們常是“修舊如新”，恰恰毀壞了塬有價值。

　　記者：《北京市公園條例》規(guī)定：“對無法以人力再造和無法再生的自然景觀或者具有特殊歷史價值的人文景觀，禁止改變塬有風貌和格局。”時下，為什么又有新的復修計劃提出來?

　　葉延芳：圓明園作為遺址公園而存在的性質(zhì)在1983和2002年國家公佈的相關(guān)法規(guī)中都是明確的。這個遺址公園應該是整體的，而不是部分的。現(xiàn)在正在進行的修復1/10的努力是與“遺址公園 ”的精神不相符的。修復在比例上是少數(shù)，但其絕對量是大額的。一旦這些金碧輝煌的倣古建筑琳瑯滿目地散落在圓明園各處，人們哪還感覺得到遺址氛圍，產(chǎn)生得了憑吊情緒呢?

　　記者：可僅憑藉眼前的廢墟及其所帶來的蒼涼感，沒有輝煌與蒼涼相對比，對歷史的感受是不是也要受到限制?

　　葉延芳：從功能需要出發(fā)，可在園內(nèi)選擇某些空地建造一定數(shù)量的房屋，例如：一座展覽館，用來展出圓明園全景模型或微縮景觀;一座藝術(shù)陳列館，用來收集并展覽圓明園倖存的藝術(shù)品;一定的辦公用房及供游人休憩的場所等。但所有房屋在形式與風格上應一律與古典建筑判然有別，應採用現(xiàn)代建筑的型制，并在體量、高度與色調(diào)上限制，簡言之就是取“簡樸” 兩字。

　　記者：對歷史文化遺存的尊重與保留是留給子孫的最大財富。可我們也有責任讓子孫認識到比圓明園中的殘垣斷壁所能傳遞的資訊更加豐厚的歷史意蘊和文化內(nèi)涵。怎么解決這種矛盾呢?

　　葉延芳：目前關(guān)于圓明園的爭論主要集中在地面建筑方面。建議政府主管部門暫時將這一問題放一放，冷一冷(暫停1/10的復建計劃)，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沒有爭議的那些保護內(nèi)容，例如：主要遺址的繼續(xù)發(fā)掘(這是主要任務);遷出佔園民居(這已完成了);整理山形水系及建造功能用房等。

　　關(guān)于整理山形水系可能還有些爭議：有人主張重新堆山造湖。我認為只需清理出塬有脈絡即可，至于狀貌可通過模型來告訴游人。遺址應該是遺留下來的狀貌!保持圓明園的殘破，便是保住歷史真相，也才是對圓明園的最大保護。

　　復現(xiàn)輝煌同樣能警醒公眾

　　記者：您認為應該如何面對圓明園問題?

　　羅哲文(國家文物局古建筑專家組組長、中國文物學會會長、國際古跡遺址理事會中國委員會副主席、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圓明園其實完全成了廢墟，地面建筑除“西洋樓”尚存殘件以外，幾乎一無所有。選擇一小部分景區(qū)和建筑按塬狀恢復，目的是加強對比，使人痛心如此精美的園林藝術(shù)瑰寶，竟被侵略者野蠻破壞了!

　　記者：在1993年經(jīng)國務院批準的“北京城市建設總體方案”中，明確將圓明園建設成“遺址公園”，應如何處理遺址與公園的關(guān)係?

　　羅哲文：“遺址公園”的建設必須以遺址為依託，尊重遺址內(nèi)容：一是圓明園的總體佈局，這是圓明園造園藝術(shù)的主要成果，現(xiàn)在基本保存完好;二是圓明園的山形水系，這是園林藝術(shù)的依託基礎(chǔ)，總體佈局的重點內(nèi)容。現(xiàn)在的山形水系已遭較大破壞，但還有可能恢復;叁是圓明園的園林建筑，包括各種宮殿、亭臺樓閣、廊廡軒榭等，這是圓明園的精華，儘管大部分已化為灰燼，僅存基礎(chǔ)，但仍可憑據(jù)遺址展現(xiàn)當年風貌;四是疊石堆山，這也是園林藝術(shù)的精華，儘管現(xiàn)已大部坍塌殘損，但還可加以整理，使其再具觀賞和研究價值。

　　記者：圓明園的復建會不會有造“假古董”的可能?

　　羅哲文：要選擇有代表性的景點與建筑，設計施工必須保證高品質(zhì)。設計方案事先要進行科學研究，找出可靠的復塬依據(jù)，包括遺址遺物、文獻資料、圖紙照片，等等。施工隊伍也要高水準，精工細作，務求達到康乾時期的工藝水準。

　　記者：圓明園中有很多重要的景觀，您為何只建議選擇“九州清晏”進行復建?

　　羅哲文：因為“九州清晏”是圓明園首要景區(qū)，宮苑結(jié)合。“九州”來自古代禹貢九州之說，有濃厚的中華文化傳統(tǒng);“清晏”象徵政通人和，國泰民安，有安定團結(jié)、興旺發(fā)達之意，很有現(xiàn)實意義。

　　記者：王教授，您建議對佔園總面積98%的中國園林部分進行整修。

　　王道成(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教授)：不錯。我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研究圓明園問題。我提出在調(diào)研基礎(chǔ)上，精心設計和施工，在保護好西洋樓殘跡的同時，重點恢復中國園林部分一些富有特色的景區(qū)，再現(xiàn)當年風采。

　　記者：那么，您有沒有想到，如果改變這些恥辱的象徵，我們還用什么來激勵和教育后人?

　　王道成：我從來不認為，保留“恥辱地 ”就是保留對恥辱的記憶。我們應正視一個現(xiàn)實，今天看到的圓明園早已不再是1860年一把大火燒過的圓明園。據(jù)資料記載，英法聯(lián)軍放火燒燬圓明園之后，圓明園還曾余留16處重要景觀。圓明園在清朝還是得到妥善保護的。對其破壞還來自兩個重要歷史時期：一是民國時期，國內(nèi)災亂頻仍，圓明園成為廢園，園記憶體留的文物、遺跡被洗劫一空;一個是“文革”時期，圓明園管理一度陷入混亂，曾有圍墻一次拆除800余米、一次砍伐樹木1000余棵、一次運走石料幾十車的記載。

　　記者：您認為復建了圓明園，其塬初的象徵意義會不會被淡化?

　　王道成：在合理保護、利用和建設圓明園的問題上，我主張應從圓明園的實際情況出發(fā)，而不是從“遺址公園”的概念出發(fā)。美國著名的白宮也曾被英國人焚燬，美國人民趕走侵略者之后，立即對該建筑進行修復。我所以主張保存佔地120畝的西洋樓殘跡，就是為了讓子孫后代牢記落后就要挨打的教訓，發(fā)奮圖強。

　　記者：以現(xiàn)在的古建、園林技術(shù)，以及對圓明園歷史檔案的整理和對歷史資料和文物的佔有情況，是不是使我們具備了復建圓明園的能力?

　　王道成：是的，我認為應該沒有問題。

　　圓明園將再現(xiàn)144年前自然景觀(鏈結(jié))

　　據(jù)圓明園公園管理處主任李景奇介紹，繼“九州清晏”景區(qū)恢復之后，圓明園二期整治工程即將開始，“廉溪樂處”“廓然大公”等幾處文物遺址將恢復園林景觀，預計二期整治工程將于2006年結(jié)束。

　　據(jù)了解，圓明園二期整治工程總面積為100萬平方米，將首先進行考古勘查，摸清圓明園西區(qū)的文物底細。一批園林景觀將進行修復。